
荻野千尋搬家
荻野千尋要搬家。搬家,她想大哭又不敢哭,因為爸爸媽媽說搬家是好事,只有理解為甚麼要搬家的孩子才是聰明成熟的好孩子。
自從知道要搬離一直以來的住家,千尋每天都說服自己「搬家是為大家好」。一開始,千尋覺得搬家沒甚麼大不了,然後勉強自己不要想起這件事,但是越接近搬家的那天,她就越能看清楚搬家後自己將失去甚麼,將要面對甚麼……
無論對小孩子還是成年人來說,討厭自己必須依賴的人都是很恐怖的事,雖然努力說服自己「搬家是為大家好」,但千尋腦子能浮現的想法是「爸媽因為貪心才搬家!」雖是不滿,但也找不到反對的理由,因為這涉及所謂的「大人」世界;千尋只好在搬離的那天,在車上無理取鬧。
山靈喜歡小孩,山靈聽到千尋的吵鬧,感受到千尋的怨憤。山靈明白強迫別人離開自己的故鄉才是最無理取鬧的事,於是山靈決定接走千尋。山靈接走小孩本來就是平常事。山靈抱抱小孩,小孩就會得到一個噩夢:
首先,山林把貪心的父母變成了豬。
千尋在油屋裏遇到的角色,都是她在新學校將遇到的陌生人:
- 被欺凌,早晚要報復的同學。
- 得老師喜愛但不懂和人相處的學生。
- 不顯眼但對小圈子很了解的好人。
- 非常理解小孩剛轉校有甚麼焦慮的校工。
- 和大部份噩夢情節一樣,在絕望中,千尋在新環境裏發現了自己的舊朋友。
轉校的小孩,都會覺得她眼前的同學長得奇形怪狀,她會開始在新環境裏尋找自己的舊朋友。轉校小孩想記住這些陌生人,只能拿舊朋友和他們一一配對,而且這樣做也使自己不那麼害怕。
小孩子搬家到新地方,擔心的不單是融入圈子,還有要告別過去的自己。同樣是陽光燦爛的下午,自己卻身處在陌生的地方,這種暈眩感常常來襲,現實就如夢境般難以置信。這裏有個典型的噩夢情景:當千尋失去自己的名字,在最絕望之際,白龍這個舊朋友一再出現,提醒千尋要記住原來的自己,千萬不要忘記那些美好的日子。
當群體人數大到超出每人的溝通能力,它就會分裂成一個個小圈子,小圈子之間依靠欺凌同一個人而使人人獲得安全感。千尋來到這樣的群體,捲入了這裏的衝突,才逐漸理解這些圈子其實人人都寂寞。噩夢的功用是讓人練習面對自己恐懼,這個被集體欺凌的無臉人,就是另一個千尋自己。
故事後半部,千尋和觀眾一起發現故事中最可怕的女巫,竟然是故事裏最神經兮兮的人,這時千尋(還有觀眾)才明白這場噩夢沒有壞人,因為能夠感到寂寞的人都不壞,而且寂寞的人都是同類。這是故事的最大轉折。
千尋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在這裏生存下來,卻意外令大家得到互相了解的機會,她也成為這個圈子不可缺少的一員,成為所謂的「成員」(Member)。
小孩如果年紀太小,搬家時是不會哭的。她一邊在了解搬家是怎麼回事,另一邊在假裝不在意;直至她意識到自己將面對甚麼時,才會大哭出來,到這時候,她已經在搬家途中了——這時她才發現,自己連跟朋友道別也沒有。
離別時沒有得到朋友的祝福,就很難在新環境生存下來,因為我們「為別人而生存」比「為自己而生存」容易得多。故事尾聲,千尋發現自己至少還有一個舊朋友⸺白龍可以道別,還能得到他的祝福,至此,噩夢才轉成好夢。
千尋在新環境重新找到了同伴,就不再記恨父母,不再感覺父母貪心,也不再害怕搬家,因為她明白寂寞的人哪裏都有。後來的場景,觀眾看到湯婆婆要求千尋在豬群裏找出自己的父母,這件事在千尋眼裏,是湯婆婆要她選出兩頭豬變成自己的父母。千尋不再感覺爸爸媽媽是豬,就說爸媽不在裏面。
油屋並非山靈所住的真實世界。千尋所看到的山靈和油屋,都是戲劇;山靈為千尋而演戲,這些戲劇場景都是源自逝去世界。山靈棲身在山林河川,他們並不說話,他們只有對人類好奇時,才會進入人的內心,在人的內心捕捉人格,變成那個人的同類。山靈的模樣,都是來自人自己。
故事結尾,山靈回到山林河川,回到寧靜的自然裏。千尋和父母回到車上,千尋或許能想到,人若沒有在新環境生存下去的勇氣,將會錯過很多美好的遭遇。汽車繼續上路,千尋或許還會嘗試理解那個想法:搬家是為大家好。